继上次读完《太白金星有点烦》之后,我把老婆买的另一本马伯庸的小说《长安的荔枝》也一口气读完了。从1月4日下午5点开始,一直到晚上10点50分,除去吃饭和洗澡的时间,我几乎连续读了将近5个小时,中途完全没有停下来休息。这本书的吸引力可见一斑,让我完全沉浸其中,欲罢不能。
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马伯庸的忠实粉丝。他的文笔风趣幽默,人物刻画生动鲜活,更重要的是,他总是以普通人的视角展开叙事。无论是《太白金星有点烦》中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神仙,还是《长安的荔枝》里那个九品芝麻官李善德,他们都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,仿佛就是我们身边真实存在的人。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以前看穿越小说时的困惑:为什么那些穿越者总能幸运地成为皇帝、将军或妃子?万一穿越到小兵、太监甚至奴隶身上,他们还能一路逆袭吗?虽然也有像《极品家丁》这样的小人物逆袭爽文,但它们往往缺乏对普通人真实生活的深刻洞察,难以让人真正代入。而马伯庸的作品,恰恰填补了这一空白,让我们在历史与幻想的交织中,看到了普通人的挣扎与光辉。
《长安的荔枝》的主角李善德,官拜司农寺上林署监事,类似于如今部委下属机构的一名普通公务员。他在长安蹉跎了二十年,好不容易请假买了套房,却背上了200贯钱的房贷。更糟糕的是,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被同僚们设计接下了一个“必死”的任务——从岭南转运鲜荔枝到长安。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,李善德爆发出惊人的智慧与韧性。他精于计算,改良保存方法,优化转运路线,甚至发明了原始的“冷链运输”。而故事开篇的买房情节,更是让人感同身受——如今谁身上还没背个几十万的房贷呢?
历史往往只记录宏大的事件与显赫的人物,而那些在重要历史时刻中默默无闻的小人物,他们的命运与故事却常常被忽略。在读到《长安的荔枝》之前,我从未真正设身处地地思考过,那些被历史洪流裹挟的普通人,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奋斗。这本书第一次为我打开了这样的视角,让我看到了历史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微小身影。这让我联想到美国电影《阿甘正传》,两者都以小人物的视角切入,讲述他们如何在历史的浪潮中浮沉,甚至在不经意间成为历史的一部分。这种视角不仅让历史更加鲜活,也让我们对普通人的命运多了一份共情与理解。
从小我们就学过: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。”作者就以这句诗为切入点,讲述了一千三百年前,想从岭南运送新鲜的荔枝到长安需要经历多少磨难。有唐朝的诗词文化、地方的风土人情、昆仑奴、胡商、龟兹乐者,作者用十一天时间写出了这么一本小说,这些细节的考据与推演,充分展现了马伯庸深厚的历史功底与惊人的想象力。
书中深刻描绘了普通人在权力体系下的无奈与辛酸,尤其是对“上面一张嘴,下面跑断腿”这一现象的生动刻画。贵妃想吃十丛荔枝,杨国忠却不得不考虑:“贵妃娘娘吃到了荔枝,那么她的大姐韩国夫人要不要吃?三姐虢国夫人要不要吃?”于是要求增加到三十丛。到了都省,数量又层层加码至五十丛。最终,岭南的荔枝园不得不砍掉半个园子的树。即便如此,在各种意外和损耗的叠加下,荔枝运抵长安时,仅剩下“一骑、两瓮”而已。更令人唏嘘的是,当问题看似无解时,各部门互相推诿,无人愿意承担责任;而一旦有人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,争相摘桃子的人却络绎不绝。这些细节无一不是现实的真实写照,让人在历史的镜像中看到了当下的影子。
整个事情的起因,仅仅是高力士在贵妃面前夸口岭南的荔枝有多么好吃,皇帝为博贵妃一笑而已。而荔枝的转运耗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,总计花费三万一千零二十贯,在杨国忠的操作下,“国库、内帑两便,不劳一文而转运饶足”。尚余两万五千七百贯进了皇帝的私库。作者借李善德之口,喷了杨国忠这个奸相一脸,我不得不引用一下:
“右相可知道。为了将这两瓮新鲜荔枝送到长安城,在岭南要砍毁多少树?三十亩果园,两年全毁。一棵荔枝树要长二十年,只因为京城贵人们吃得一口鲜,便要受斧斤之斫。还有多少骑手奔劳涉险,多少牧监马匹横死,多少江河桨撸折断,又有多少人为之丧命?” 杨国忠的表情越发不自然了,他强压着怒气喝道:“好了,你不要说了!”
“不,下官必须得说明白,不然右相还沉浸其中,不知其理!” 李善德弓着身子,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能量,从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来,令得堂堂卫国公一时都不能动弹。
“右相适才说,不劳一文而转运饶足,下官以为大谬!天下钱粮皆有定数,不支于国库,不取于内帑,那么从何而来?只能从黄草驿、岭南荔园榨取,从沿途附户身上征派。取之于民,用之于上,又谈何不劳一文?”
终生不被当作人看的林邑奴,仅仅因为李善德喝醉了敬了他一杯酒,称呼了一声朋友,就以性命相报,不得不让人叹息。
而李善德离家几月,回家“交公粮”的描写,也让人拍案叫绝:
这个积年老吏查起账来,手段实在细腻,但凡勾检到要害之处,总要反复磨算。账上收进支出,每一笔皆落到实处方肯罢休。几番腾挪互抵之后,公粮才一次全数上缴,库存为之一清。
不愧是文化人!